勉强打出的一拳没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威力,只是把荒川茂再次打倒而已。但是,有些东西在这一拳之后就发生了转变。
“滚开——滚开啊你们这些低贱的东西!别爬到我身上!”
荒川茂惊恐的发现,原本主动躲避着他的怨灵开始向他身上攀爬,阴冷的僵硬感同样开始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这样不行,必须在不能动之前从这里逃出去!)
他试图从怨灵的旋涡里站起身,但两腿已经没了知觉,反而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栽倒在地面上。
失去了畏惧之心后,不分敌我的怨灵大群几乎是瞬间就抽空了他的力量——这甚至还是没有刻意针对的前提下。
蜂拥而上的怨灵们一点点将荒川茂拖入业力的泥沼,断绝了他逃走的所有希望,而唯一或许可称之为慰藉的,就是由于他被针对的稍晚一些,被完全抽离灵魂的速度也要慢一点,大概能比夜城晚死上几十秒。
新生的年轻身体在力量的流失里逐渐萎缩,他一点点的变回曾经的干瘪老人,荒川茂在断肢,内脏,鲜血组成的泥潭里挣扎翻滚,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起来。
“我赢了!是我赢了!我要看着你的灵魂被这些杂碎活活拖出来!我要……”
砰!
半跪在旁边的夜城随手又给了他一拳。
“tnnd,你从刚才到现在反转多少次了,永动机成精吗?”
挨了一拳的荒川茂不再叫嚣,费力地把自己翻到脸朝上,试图让自己多呼吸到两口空气,呓语一般的念叨着:“你比我先死,呵呵……你先死……”
而此时夜城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他。
他正沉浸于这种被怨灵业力包围的感觉。
荒川茂第一次使用鬼击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某种东西,在直接接触作为源头的怨灵大群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黑暗,寂静,污浊……
但并不感到不适。
在肉体几乎被完全腐化的时候,他的精神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安逸,像是趴在一只足有大象那么大的毛茸茸猫咪身上,在蓝天白云中缓缓飞起,上浮……
他的视线脱离肉体的束缚,从一个更高的维度俯视这一切:逐渐沉没的“夜城”,汹涌的怨灵业力之海,怨毒诅咒着的荒川茂,这一切都变得不那么重要。
在他脚边,一个新生的,懵懂的意识怯怯地,试探性的触碰了他的身体,夜城则小心翼翼地传送过去一股友善的情感。
然后,他明白了。
自己之所以对怨灵泄露出的力量有亲切感,并不是因为两者间有什么联系,单纯只是……
对于幼小同类的下意识爱护而已。
“这,这是……!”
仰面倒在地上的荒川茂正恶意而满足地嘲笑夜城的死去,却在某一个瞬间瞪大了眼。
瞳孔扩大到极限,无可比拟的惊恐控制了他的嘴,变调的声音撕裂声带,刺破喉管。
“这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的,金色的事物填满了整个房间,然后轻易地撑裂了墙壁,恢弘的光彩璀璨如神佛天降,然而盘绕,端坐在金色圣座之上的却是一个无法形容的事物,断裂或完好的节肢相互碰撞,发出或恢弘,或缥缈,或激昂的音调,整齐或碎裂的甲壳同时散发着清香,腥臭,和甜蜜的味道,不可计数的尖齿与口器打开又关闭,然后移动到其他位置,最显眼的的,则是疯狂旋转的眼球,它们镶满每一处空间,叽里咕噜地转动着,朝着地上的老人投来不怀好意的险恶目光。
在荒川茂九十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圣又亵渎,如此伟大又丑陋,如此美丽而扭曲的事物。
“难道,这才是……天人吗?”
这思想蛮横的插进了他的大脑,烧毁了神经,将固有的观念轻易抹去,覆写下新的言语,已经变得无比老态的男人疯狂的抬起手,挖去了自己的眼睛,哭泣着,颤抖着用手掌尽量拖起,仿佛献出的祭品。
最后一刻,老人露出了解脱的甜美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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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没有金光,也没有无以名状的怪物。
夜城的身体安静地躺在一片黑色的泥泞之上,身上的伤痕已经不翼而飞,他双眼紧闭,仿佛在做一个安详的美梦。
原本狂暴的怨灵大群此时温顺如一只亲人的绵羊,刻意控制着浪潮的起伏,让夜城保持一个舒适的仰躺姿势,直到夜城忽然站起身。
他的眼睛没有睁开,额头却张开了一只金褐色竖瞳,从中投射出一道金光直射天宇。
少年踏前一步,走入金光中,然后与光路一同消失,不见踪影。
怨灵潮水猛地一抖,表面愤愤沸腾起来,奇妙的表达出一种委屈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