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是在农历十六走的,他答应了宋序过年再送他礼物,倒也真的做到了。元宵节吃完汤圆,他把放着玉的木盒交给了宋序,宋序也就没在拒绝。农历十六的时候,陈伯精神特别好,宋序陪着他到敬老院逛了一圈,又陪着他走着以前待过的学校,甚至应邀去了一个学生的店里喝了几杯茶,又走到幼儿园去看了看娟姐的两个小孩。晚上宋序和江铭川吃完饭,刚准备走的时候,在看电视的陈伯晕了过去。送到了医院抢救无效,十点三十六分医生宣告死亡。
之前陈伯就去公证处将遗嘱交代得很清楚,因为他无儿无女,除开葬礼花销,存折的十几万积蓄都由娟姐和赵叔平分,房子卖了的钱交由院长,为养老院的老人改善生活。房子的所有东西交由宋序处理。
也许是怕宋序伤心,娟姐在陈伯走后才告诉宋序,烧完的骨灰让宋序也撒进海里。娟姐赵叔和宋序给陈伯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会。很多陈伯以前的学生都赶了回来,学校里和老人院里交好的同事老伙计,都在灵堂送别了陈伯。娟姐感慨着:“陈伯这一趟没白来。”
从知道死讯到处理完葬礼所有的事情,江铭川知道宋序都没哭过,人像是一台冷静的机器一般,所有的流程都井井有条地处置着。江铭川知道宋序的状态又不对了,但是他也知道宋序现在就想着让陈伯走得好好的,他也就劝着宋序,只是每天都变着花样给宋序做饭和糖水,宋序吃完东西还会对他笑,江铭川在心里叹息着,但是也只能默默地陪着。
拿到了陈伯的骨灰之后宋序就联系了负责海葬的组织,他们告诉宋序大概一个月后会有一次登船出海。院长听说了就和宋序说房子她不会急着卖,先让陈伯在里面住着,等陈伯走了她再处理。
宋序和江铭川在陈伯家里收拾着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主要就是陈伯的书房,宋序打算把书房的所有书连着书信都烧了寄给陈伯,在整理的时候,他发现了陈伯的日记本。
本子上也并没有写很多,似乎只是想起来的时候才写下一些事。
“前几天我们在山上大吵了一架,不,只是我在闹,你在安抚我。我怨你爸送你去参军不告诉我一声,我明明可以陪着你去的。你和我说我应该好好读书。以后有机会还要读大学。明明才大了我两岁,却什么都要管我,后来我闹累了,坐在山泉边,你说会给我写信的,我还在生气,然后你和我说,让我等你回来,以后总有办法的。今天在车站的时候,看着你走,心里像缺了什么似的。”
“你给我买了只钢笔当考上大学的礼物,我读大学的地方就在你驻军的那个省份,你很高兴,说会来看我的。我激动得现在三更了我还没睡着,现在就用着你给我的笔写日记。你长什么样了呢,是不是瘦了很多,之前受的伤好了吗?我心里总是为你担心着,希望老天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你黑了很多,明明我也长高了不少,可是还是比你矮一点。明明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可是看到你的时候竟是不争气地哭了。我宿友还笑我哥哥一来就这么委屈了,你请了我宿友们吃饭,说让他们多关照我。宿舍老大说,一定会好好照顾好你家老幺,我很高兴,你家的,你家的。”
“我被分配到岐城去教书了,我其实挺高兴的,至少我留在这边了,和你的距离虽然又远了一点,但是心里却隐隐约约有了个盼头。”
“你说你要出海执行任务了,等你回来你就可以请几天假过来找我,明天我就把被子什么的都洗干净,等着你来。”
“一年过去了,我还是接受不了你死了的事实。你走得毫无踪迹,连具尸体都不愿意留给我们。”
“我今天才去了你说的地方,拿回来了你说我们一人一块的玉。好久以前你和我说,我一定要好好教书,教出一批能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我答应你,不在沉浸在伤心中了,往后余生我会为孩子们创造出一片属于他们的天空。这本日记就写到这里吧。以后我想的事情,你都会知道不是吗?”
宋序翻了页,竟是有最近的笔记。
“宋序,我知道你总会看到这本日志的。等你看完之后,就连同我交代你的那些书信一起烧了吧。不要害怕以后的事情,阴晴圆缺,聚散离合都是命数。人在的时候,不曾后悔便是最大的幸事。陈伯这辈子回想起来都没后悔过,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我们还幻想着一起收养很多小孩,只是他走了之后我也没敢再去做这件事。想不到最后一段路,还能遇见你。也许是冥冥之中,老天对我的补偿。好孩子,感谢你。陈伯会永远地祝福你的,你一定会和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江铭川听到声响,从客厅走了进来。宋序瘫坐在地方,捂着胸口,哭到发不出声音。他急忙跑过去,抱着他,压抑了十几天,宋序总算是爆发出来了。
日志本倒在地上,宋序趴在江铭川身上哭。直达夕阳西下,宋序哭累了,竟是睡过去了。
当天晚上,宋序便把所有的书和本子,书信都烧了。
一个月后,宋序和江铭川登上了船,和众多失去了亲人的陌生人一起,将陈伯的骨灰撒在了海上。海浪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