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割了喉,他发疯一般地冲了进去,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血,后来他在后花园的水池里找到被人砍去双腿的老太爷,老太爷二话没说,直接对他说送我进宫。”
“少爷的脑袋都是懵的,他坐在满院亲眷的尸体当中,从天黑等到天亮,又从天亮等到天黑,终于等到老太爷的尸体,还有一道圣旨。”
黎旬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能够说出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了。
“少爷的心已经麻木了,他任由着侍卫将他放在长凳上,一棒一棒地打下去,血顺着他的衣襟流在地上,可他愣是一滴泪没流,一声哭喊都没叫。”
“后来,少爷就被送往了雀阳,可那地方山穷水恶啊,那些人嫉妒容家曾经的繁华,又嘲笑容家现在的不堪,我那时候要出去务工挣钱,把少爷一个人留在家中,那些孩子,一波一波地过来欺负他,有的人把他抬到河边的臭水沟里,看着他用胳膊一点一点往外爬,等爬到边缘了,就再把他抬回去,乐此不疲。
等天黑了,那些人玩累了,少爷才能真正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然后回家,在我回来之前,把脏衣服给洗了,后来那些孩子玩得花样越来越多,每次我一回家,都能发现少爷这又红了一块,那又青了一块,我问他,他从不吭声。”
黎旬看着白楚汐的脸,转而又看向书案边的烛台,“那个时候真的穷,我们连个蜡烛都买不起,甭管多热的天,少爷都坐在篝火堆旁,把他曾经读十遍都背不下来的书全都给背了下来,直到最后练成过目不忘。”
“我当时对少爷说,您何必这么拼命,就在雀阳待着,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不好吗?可当时少爷只回了我三个字,我不信。他不相信他的父亲是一个罪臣,也不相信容家会做出投敌叛国之事,只凭着这三个字,他用了七年,终于又回到了京城,可等来的不是一雪前耻,而是旁人的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皇上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是忌惮、痛恨,所以啊夫人,少爷是一个被皇上差点诛了九族的人,你让他怎么在人前硬气?”
黎旬一脸的悲哀与心痛,“只要他敢表露出一点不满,所有都会认为他很危险,皇上不该留下一匹恶狼的命,所以他只能隐忍,今日的羞辱对于他而言,真的算不得什么,但是夫人,少爷绝对不是什么懦夫,他只是不会表达,谁要是敢欺负了您,他一定会比常人毒千倍万倍地还回去的。”
黎旬说着说着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您当时那一句我不相信容家有罪可是把少爷吓坏了,在少爷眼中,您就是一个怪人,世人皆以为他是瘟神而躲避不及,可您偏偏要往上凑,您有多少机会能把这婚给退了?可您没有,您就真的嫁了过来,不瞒您说,直到成亲之后,少爷还会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
“您别看他平时冷静自持的,其实在您的面前,他是会自卑的,他想给您更多,可又怕给的不够好。您今日此举,真的让老奴心中震撼,您在少爷早已冰封的心中,狠狠地凿开了一个洞,让他明白,‘罪臣之子’这四个字,并没有那么沉重,也没有那么可怕。”
“所以……”黎旬一脸郑重,“夫人,请您再等等少爷,终有一天,他会愿意向您敞开心扉,您再等等他。”
白楚汐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听着,听得她皱眉,听得她的指尖在微微颤抖,由最初的心痛转为震惊,原来,那样一位风光霁月的人,会有这样一段过去,她无法想象,他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被旁人扔在臭水沟里时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在书房里坐了许久,面前的账簿一页都未曾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