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夜晚没有路灯,他那时候瘦瘦小小一个,和别人玩捉迷藏的时候藏在了农田的草垛里,宋绵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躲得很好。
到了饭点,玩伴们全被父母喊走。
没有人记得他,也没有人他喊他出来吃饭。
宋绵在草垛里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后来浑身是草地爬出来时,已经变成漆黑的夜,耳边只有凛凛风声。
农田空旷无边,没有一个人。
宋绵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后退,尖叫一声之后重新哭着钻回了草垛里。
从那天起。
宋绵怕黑,也怕鬼。
“如果不是他……那为什么要这样纠缠我?”
屏风之后,道长的声音静静地传出来,回答他:“冤魂并不是全分仇敌。”
宋绵将信将疑地继续问道:“那他又为什么现在才缠上我?”
“过往你身侧之人有正阳之体,冤魂惧怕于他。现如今他虽亡,余威尚留,昨日你离开家,冤魂才会在白日现影。”
宋绵听着道长的话,开始出神回忆。
他被这不知名的野鬼缠上确实是从季辞川死后开始,在家里的时候,
道长用着平静的语调道:
“鬼魂会一直盯着你,鬼气阴冷森寒地缠着你,在你不知道的每一个黑暗角落,他会盯着你做任何事情,盯着你因为恐惧颤抖的身体,像逗一个孩童一样,在你害怕蜷缩在床角的时候触碰着你的脚踝,又或者在你低下头的那一刻,看到一张 白流血的脸。”
明明是在染着檀香的道观,宋绵的背脊一阵发凉,似是有人在身后用阴森森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随时都准备把他拖入黑暗之中拆入腹中。
如影随形的恐惧感一直追着他,宋绵的脑袋没法再继续思考,身临其境在假设当中。
“若他想把怨恨些在你身上……”
宋绵不敢再听下去,盘在蒲扇上的腿一麻,往前扑去,伸手拽住屏风底下半露的袍角,不敢松手,指节用力得发白:
“道长……帮帮我……求你。”
道长没理会他这不太礼貌的动作,也没有拂开他的手,更加没有握住他的手安抚,只淡淡地道:
“你真心求我帮你?”
宋绵通红着眼,忙不迭地点头。
“无论任何代价?”
宋绵不管不顾地再次点着头,手指越来越用力,把最后那一块布料扯得皱皱巴巴:“无论!”
道长低低沉沉地“嗯”了一声,而后屏风发出道轻响声,像两侧分开。这位道长神秘依旧,屏风之后还有两扇扇布帘,挡着他的脸与身体。
一只手从布帘中央伸了出来,带动布帘晃动起来,从缝隙之间露出更多的衣角。道长微微屈了屈手指,像唤一只不怎么听话的小狗:“过来。”
宋绵看到那只手的表情微微怔住,听到他的呼唤声,还是下意识地挪了挪膝盖,半爬着把额头凑了过去。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额前蓦地一凉,他还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道。
道长冰凉的指腹点在了他的额间,宋绵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而后眼前忽然突然出现一片通红,深红色的云雾缠绕在眼前,像拨不开的云雾。
看不懂的字体在眼前一个个地浮现着,吟诵声萦绕在耳边,是古怪听不懂的言语,像是在念咒。
“宋绵,你答应吗?”
有人在低低地唤他,宋绵张开嘴,半梦半醒地:“嗯……”
指尖传来针尖锐的刺痛感,疼得宋绵瞬间清醒过来。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家里熟悉的天花板。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唯独宋绵低下头的时候,发现指腹还冒着血珠。
那不是梦。
是现实。
*
回到家的第一晚,宋绵的神经依旧没有松弛下来。他抱着怀中的枕头,把房间的灯光开到不能再亮,直到困到不能再困才沉沉睡去。
那个看起来神神鬼鬼的道长似乎真的很灵验,他成功摆脱了野鬼,回归到了过往无忧无虑的舒适生活。
大概是那段经历让宋绵从骨子里恐惧害怕,他开始学会遗忘,遗忘的同时也遗忘掉了季辞川。
宋绵花着季辞川的钱,却做了季辞川以前不让他做的事情。
他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很少,像被家长管束的小孩忽然之间来到叛逆期,整日整夜地在外面疯玩。
宋绵买了好几辆车,改装成自己喜欢的模样。他又交了许多朋友,男男女女。宋绵有钱又不吝啬,长得还好看,有的是人原因和他做酒肉朋友,厮混在一块。
他又一晚喝得半醉,意识清醒,身上带着浓烈的酒气。
宋绵从电梯出来,却发现一个人影倚靠在背后的墙壁上,高高大大,身上套着件宽松的卫衣。
是陈骜。
陈骜烦躁地抽着烟,在看到他的时候把烟丢在地板上,脚在上面用力地一捻,冲着宋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