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清野在欧洲不少国家都待过, 他没有固定的住所,要么住剧院,要么租个房子住上一小段时间。随身的物品、衣服换了一遭又一遭, 唯一陪伴在身边的只有那个布娃娃――叫晚之的布娃娃。
它并不大, 高三十多公分,身体细长,由乳白色麻布做成, 没有细致的手指脚趾, 也没有五官。
那年, 藤田清野让通灵师将谢迟的魂招了来,以他血为印, 封在了骨灰盒里。可他不想终日面对一个冰冷的木盒子, 于是缝制了这样一个娃娃,为她做了一个新身体。
藤田清野每天都会给布娃娃换上新衣服, 为此, 他学会了设计和裁剪。他有两个大箱子, 装满了做工精细的小衣服,有旗袍、洋裙、和服……最多的就是旗袍, 他还是最喜欢谢迟穿旗袍。
无论去哪里,藤田清野都会带着它,他说这是她的未婚妻, 这是他最爱的人。
藤田清野的脑子其实很正常,在外人眼里, 他是个天赋异禀的剧作家,可一到谢迟的问题上,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新剧在伦敦首演完美结束,藤田清野一直坐在远处的高三楼上, 俯瞰着观众与舞台。他的手边是一座圆形木桌,上面放着一瓶红酒和两只红酒杯。
藤田清野提起酒杯看向圆桌那头、倚靠在高椅上的布娃娃,笑着问它:“要喝点吗?”
他停顿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你不能喝,渴的话,要等回家哦。”他兀自抿了口红酒,轻放杯子,文雅地坐着,半耷拉着双眸欣赏表演,良久,又伸手将布娃娃抱至自己怀里,情意绵绵地看她,柔声道,“我又有了一个新灵感,等回去我讲给你听。”他抚摸着娃娃柔软的头发,这是从谢迟的尸体上剪下来的两缕,本留作纪念,后正好利用起来给它做了头发,发量戳戳有余,又长又厚,藤田清野每天都要为它梳很多次头,有时扎两个麻花辫,有时盘一个团花发,有时用发带简单束在脑后……
藤田清野拖高娃娃,亲了口它的头过的每一句话,可她既无法爆发,也难以逃脱。终于在这一刻,重归自由。
她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到自己祖国。
大海常有迷踪失路的孤魂飘过,在幽域中如堕烟海,魂力尽失,终年游荡。
谢迟在界河流连数日,夜晚有海上恶灵吞食孤魂残鬼,白天有磅礴骄阳如炽火着身,后又有藤田清野四处寻她。
不到四日,她便被抓了回去。
藤田清野已成枯朽老叟,可谢迟还是年轻时的貌美模样。重新看到她时,藤田清野激动的哽咽难鸣,半晌才掐着她的脖子怜爱道:“我的晚之没有变,一点都没变。”
藤田清野几乎时时刻刻看着她,可盯得再紧密也有疏忽的时候。谢迟逃了无数次,可无数次都被抓了回来。她被封住五十三年,魂力消退,实在太虚弱了。可即便被抓回来百次,千次,万次,她也仍不放弃逃离。
那是中国的中元节。
鬼门大开,界河管辖松懈。谢迟假意与藤田清野示好,趁其不意又跑了出去。
她用尽全力冲向界河,在茫茫海域里奔向中国地界。
“晚之――”
又追来了。
远处几只游魂,绕着一处孤岛盘旋。谢迟躲到孤岛一边,听着回荡在四面八方的呼声。
这些年,为了压制自己,藤田清野不惜食魂,他的力量太庞大,谢迟尝试过反抗,可皆如卵击石,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想再被抓回去了。
哪怕魂飞魄散,消失在这无尽海域。
谢迟忍着剧痛,冒险将自己强制分裂。
她把和善、柔软全给了那大半,留下烈性、凶狠与一身戾气去与藤田继续迂回。
残魂缓缓飘向另一方向,“回去,去找他,去――”
她看着自己那大半的魂魄继续奔向祖国,转身将藤田清野引向另一方向。
刚感应到她的气息,藤田清野立马追了上去,“晚之,你逃不出去的,快回来。”
“回来。”
……
本就脆弱的灵魂缺了小半,又在海域饱经摧残,早已奄奄一息。刚回故土,谢迟就被一色.鬼缠上。她没有力气再作纠缠,色.鬼却穷追不舍。逃经医院,遇到一个刚断气的幼女,便借尸体躲了过去。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人体昏迷数日,再醒来,这婴儿居然活了过来,可原魂早已离开,她被困在了这具身体里。
眼前是一对面容姣好的夫妇,不停地唤她“潼潼”。
她想要呐喊,
“让我出去――”
“何沣。”
“何沣――”
传出的却是阵阵清脆的啼哭。
……
新身重生七魄,她的记忆随着身体的成长逐渐消散,直至满月彻底消失。
另一缕残魂几度将散,已不能聚形,徒留一抹微弱的意识,栖于骨灰边畔。
藤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