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系要死了。
并非玩笑意义上的说辞，也非其他方面的修饰，是真正意义上的，会迎来模拟结束的死亡。
不需要任何人提醒，当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体内部涌现的虚弱和死寂，便让许系知晓了这件事。
实际上。
能再次醒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先前沉睡的时候，许系是真切的感知到，灵魂正不断脱离肉身，朝着虚无的归处飘去，那是名为死亡的永恒沉寂。
“我现在的状态……”
“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痛苦，胸闷，窒息，晕眩。
种种难以忍受的症状袭来，让刚苏醒的许系，又一次感受到昏昏欲睡的困意，沉重的眼皮不断耷拉下垂。
他知道。
这次的沉睡不同以往，不会再醒，不会再继续，是真正的步入死亡。
于是，许系以沙哑的声音，呼唤着魔女的名字。
他的声音是如此虚弱，以至于细微难察，好似空气的轻轻震动，垂垂老矣的面部以艰难的姿态，让嘴唇开合出声。
“克里莎……”
“导师，我在。”
仍然17岁样貌的克里莎，对许系发出轻声的回应。
似乎害怕着，恐惧着，假如声音稍微大上那么一点，就会给许系带来痛苦。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灿烂的金色光线从窗户照进，为房间带来明亮，驱走那份令人不喜的死寂，更为关键的，是沉睡多年的导师终于醒来。
可是。
不知为何，不明为何，理应感到高兴的内心，却因此发出悲鸣。
胸腔内跳动的心脏，更是不知不觉缓慢起来。
“抱歉，克里莎，让你看见我这么狼狈的样子”，在魔女的帮助下，许系双臂撑着床面，艰难的从床榻上坐起，向魔女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求求您…
求求您……
请不要再说了。
胸腔内的悲意不断积累。
看着许系的苍老面容，对上那双浑浊浮肿的眼眸，听着几不可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的声音。
克里莎愈发的感到心弦颤鸣。
“您……无需在意。”
魔女不在乎许系衰老的姿态，对魔女来说，样貌和皮囊并不重要，她真正在乎的，只有许系这个人。
她的太阳。
她的光。
她的救赎。
可是，衰老还意味着另一件事，那是魔女绝对不想面对，但又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导师，我去为您准备午餐。”
克里莎突然站起，朝着房门的方向离开。
魔女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她不想听，她不敢看，更害怕去面对，所以她选择了逃走。
但来自许系的声音。
却是喊停了魔女。
“咳咳……咳咳咳……”
“不用了，克里莎，我想……我应该没机会吃了。”
气氛沉重的房间里，许系勉力笑着，以明明疲惫无比的姿态，说出故作轻松的话语。
克里莎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您困了吗？请放心，我会继续等待，无论时间有多久……”
“克里莎。”
“我会一直等您，永远等您……”
“克里莎。”
许系一声声呼唤着魔女的名字。
他的声音极其虚弱，若有若无的气息，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消散。
终于，魔女安静了下来。
她背对着许系站立，原地不动，再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躯持续颤抖着，似乎在忍耐什么难以言喻的苦痛。
“过来吧，克里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凛冽的寒冬终究会到来，冻彻人的心扉。
即使不愿面对那份寒意，但无论多么抗拒，冬天也不会因为人的意愿而消散，这是必然的事情。
“是……”
魔女回到了许系床边。
“坐下吧。”
魔女依旧听话，在许系的注视下，坐在床边的小木椅上。
椅子的高度并不高，当魔女坐上时，恰好处于能被许系触碰脑袋的高度。
于是。
许系伸出干枯衰老的手掌，轻放在克里莎头上，最后一次轻抚那灰银色的长发，感受那柔顺的手感。
“克里莎，我接下来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
魔女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但在手掌的安抚下，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一直以来，真是麻烦你了，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的才对，结果最近的几十年，都是你在照顾昏睡的我。”
“现在，终于要告一段落了。”
“你也可以休息休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