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李伯要和他说什么,就像过去一样,他也隐约知道母亲在做一些事。母亲和他在云城的生活其实并不平静,因为母亲所做的事,他们经常搬家,有一天夜里他还听到了枪响。
叶燃一直记得那天,他打开门缝,看见母亲举着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还冒着烟,她面前躺着两个男人。随后母亲上前,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份文件,她做完这些之后便一直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
他不记得母亲那样坐了多久,只记得他躲在门口,蹲得两腿发麻,到后来已经感觉不到麻了。
直到李伯进了屋,他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叫身后的人把地上清理干净。他走到母亲面前蹲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母亲突然哭了起来,非常小声地啜泣,她把文件交给李伯,说自己完成了任务。
母亲过身后,一直是李伯照顾着叶燃,他盘下了母亲之前长租的理发店面交给叶燃打理,希望叶燃有个生计。
但这次不一样,他知道李伯应该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要和他说。
叶燃有些心烦意乱,干脆走出咖啡馆去等李伯。
一走出门口他就看到了马路对面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素色的大衣,头发精心打理过,以一种极刻意的松弛形态垂落在肩上。她站在路边,一脸专注地伸出手去接雪花。
行色匆匆的路人从她身边经过,撞到她的胳膊,她怒气冲冲地瞪了那人的背影一眼,看得叶燃失笑。
他的笑声吸引了程澈的目光,程澈轻轻“咦”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看,转过来试探般朝他喊了一声:“廷东?”
街道两侧,各个铺面的霓虹灯牌忽闪了几下,随后渐次亮起。风雪渐密,灯光映照得一条街都流光溢彩,两人的面目在灯光下更加明晰。
叶燃和程澈隔着熙攘人潮长久地对视。
他看着对面衣衫不菲,面容精致的程澈,眼神似是要将她望穿。
程澈一脸诧异,正要上前时,一辆巴士叮叮当当地驶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程澈正要绕过巴士去看他,突然听见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向廷东:“程澈!”
程澈回头,看见装束完全不同的向廷东,与方才的叶燃是一模一样的脸。
程澈错愕不已。巴士驶过,她再看向对面,叶燃已经消失不见了。她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向廷东走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认错人了。”
程澈紧了紧外衣,对着向廷东微笑:“我们走吧。”
街对面咖啡馆中,叶燃和李伯面对面坐着,李伯正在跟叶燃说话,他却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外面程澈和向廷东的背影。
程澈突然回头望了望,叶燃往后轻轻一躲,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叶燃看着程澈昏迷时也紧皱的眉,忍不住轻轻伸手抚平。
程澈的话犹在耳边,“我想请你假扮一个人”“向廷东”,象爷将他错认成“寒山先生”,一切再清楚不过。
原来他千方百计想接触到的寒山先生就是向廷东,是时候向前迈进一步了。
理发店外的小院里一片漆黑,门口的花都不见了。
只有窗户上星星点点透出几分光亮,时不时跳跃着。
店里没有开灯,只一个炭火炉燃烧着,火舌发出噼啪的轻响,店里暖烘烘的。
程澈躺在洗头椅上,还没醒来。
叶燃把一张向廷东的照片插在镜子边沿,他赤裸上身,对着镜子细致地刮掉了脸上的胡茬。
火光昏黄,刮刀裹着泡沫刮过他小麦色的皮肤,渐渐露出清秀的轮廓。他俯身掬水冲洗,结束后又顺手洗了个头发。
叶燃撸起滴水的头发,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肩膀一直滑到胸膛,晕开一片潮湿。身上分明的肌肉线条在湿润水光的映衬下更加清晰,带着一种生机勃勃的野性。
在叶燃擦头发的时候,程澈终于悠悠醒转,叶燃听见响动回过头来:“你终于醒了。”
霎时间她好像又看到了面目狰狞地卡着她脖子的向廷东,猛地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
叶燃却好像全不在意她反常的惊慌,只是平静地向她摊开手掌,手心里躺着她扔出的那枚硬币——正面朝上。
“应你的要求,跟你走。”
程澈理智回笼,她看着镜子边的照片,干脆拿下来和眼前的叶燃比对。
“所以,我现在跟他像吗?”
“像,太像了。”
叶燃从程澈手里抽走照片,对着镜子看了看,轻轻摇头。
“还不够。”
程澈疑惑地看着照片,没发现到底哪里不同,只见叶燃径自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火柴,点燃后又迅速甩灭。
他拿着烧焦的炭棒回到镜子前,比对着照片上的位置,细心补齐右边缺了一截的眉毛。程澈这时才注意到叶燃眉毛的缺口,是什么时候留下的?是小时候调皮还是进了帮会刀尖舔血时留下的?